h大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建國前本是一所女子師範學校，建國後改為國立大學，下設文、理、法、商、農等多個院系。

h大占地面積很廣，在校園後面的山坡上有一大片桃林，可以說，當年選址時就是看上了這片桃林，才會在將女校建在這裏。每年桃花盛開之時，像是一天的霞光都跑到地上來了，白的粉的各種色彩，深淺不一如夢似幻，吸引了無數市民來此照相賞花。

山坡腳下傍著一個小巧美麗的湖，起名為“澄心”，寓意讓學子們學習之餘可以到此澄凈身心。湖中荷葉纖纖，荷花婀娜。湖中心的聞雨亭很古老，年代已不可考。現如今屹立在此的，是後人依照過去的痕跡重新翻蓋的。沈雲落她們說起的圖書館就建在澄心湖邊。

天氣入秋，湖邊乍起的秋風已讓人感到絲絲涼意襲身。沈雲落緊了緊身上淡紫色的薄大衣。

“這圖書館不是好好的嗎？你聽誰說要拆啊？”

“啊？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那天，那個誰啊？哎，是誰說的來著……”

陸榟楓笑著撓頭。沈雲落鄙視地白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嗎？大冷天讓我在這湖邊吹秋風。還是提前老年癡呆了？”

“老年癡呆？大概吧。”

陸榟楓尷尬地笑。

這“圖書館要拆”一事本來就是他約她出來的借口，根本就沒那麽回事兒。

“我還真是忘了從哪裏聽到的，看來是我弄錯了。雲落，真是對不起。”

“有什麽好道歉的，我又沒有真的生氣。”

她做個鬼臉嫣然一笑。

“榟楓，你什麽時候開始跟我那麽客氣了？再說了，咱們有多久沒回學校看看了，今天就算是故地重游了。”

沈雲落撇下他往湖心亭走去。

眼面淡紫色的背影與他腦海中的另一個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更青春更活潑更……熟悉的背影。

“榟楓，發什麽楞呢？快來啊。”

女孩清脆的聲音將他帶回到過去的年月。

“雲落，你記得以前我們常常在這裏賞荷嗎？”

“當然記得啊。”

沈雲落側身坐下“每年都聽別人說要去武大賞櫻花，我就跟你說別去，咱們這兒那麽漂亮的荷花桃花還不夠賞啊。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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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記得。”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陸榟楓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見她撲閃著一對蝶羽般睫毛，高高的鼻梁下彎起的嘴角帶著笑。

“雲落，你知道……”

“知道什麽？”

她回過頭，笑容似金光灑滿了湖面。

“知道，知道……”

陸榟楓結巴起來，該不該說，該不該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你今天怎麽了？說話老是吞吞吐吐的，做賊了嗎？”

陸榟楓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你知道今年學校又把桃林擴大了，加種了幾十株桃樹呢。”

“真的？那明年春天一定要回來賞花了。我還記得那年，桃林結了桃子，我們……”

沈雲落突然停下來，臉上一暗。

“結了桃子怎麽了？”

陸榟楓奇怪地問。

沈雲落將下巴抵在手臂上，眼神黯淡下去“我拉著許嘉去偷桃子，桃子沒摘到倒讓歷史系那個陳教授發現了……”

陸榟楓聽她提起許嘉，便知道這些回憶又勾起了她的傷心，急忙帶笑道“哎呀，那個老學究最惹不得的，給他看見了還不要鬧到校務處去，打你們每人三十大板記一次大過？”

“看你說的。”

沈雲落勉強一笑“陳教授是古板一點，哪是什麽老學究。而且你忘了嗎，許嘉可是陳教授的得意門生呢，他才不舍得罰她呢。所以連帶著把我也給放過了。”

她轉頭，看著湖中破敗的殘荷在秋風中瑟瑟抖動。不遠處，有一個校工撐著小船在打撈湖中的垃圾。

“榟楓，你說人這輩子都在爭什麽？金錢？權力？愛情？橫豎死了都是一抔黃土，為什麽活著的時候不快樂些呢？”

“你怎麽知道她活著時不快樂呢？也許她的快樂就建立在這些爭鬥上吧。”

沈雲落嘆了口氣“嗯，也許吧。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她頹喪的樣子不由人心生愛憐之意，陸榟楓擡起手，卻懸在她的頭頂上，半晌沒敢放下去。

“榟楓？”

察覺到異樣的沈雲落扭回頭。

“噢，你頭上落了片葉子。”

陸榟楓撚起半片枯葉。

“你今天怎麽了？總感覺怪怪的？出什麽事了麽？”

“你就惦記著我出什麽事，哪有什麽事。我知道你這幾天都在醫院陪淩墨，就想帶你出來走走散散心。”

沈雲落粲然一笑，捏了捏他的手臂“榟楓，還是你對我最好。這段日子真是累壞了，不光身上累，心裏也……”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陸榟楓無言地在她身旁坐下。此刻正是上課的時間，圖書館又是在校園的一隅，四下裏靜悄悄的幾乎看不到人。

“你們倆，不開心嗎？我是說，你跟他在一起……”

沈雲落並不答話，只是緩緩地將頭靠向陸榟楓。

“你知道，這兩天我陪著老媽讀詩，讓我想起咱們以前參加讀書會日子。”

“美華阿姨讀詩？”

沈雲落驚訝地直起身子。

陸榟楓肩上一輕，眼裏隨即閃過一絲失落。但他馬上調整了心情，帶笑說“是啊，不知道老媽怎麽突然來了興致，前些天逼著我去給她買了幾本唐詩宋詞，每天晚飯後都要讓我們跟她讀幾首。倒讓我想起咱們在讀書會讀的詩了。你記得嗎？”

你記得嗎？

當時我還是青澀的少年，雙眸清亮而明晰。而你一頭短發，略帶嬰兒肥的稚嫩面龐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向往。

不知道為什麽，那會兒幾個商科的學生突然對古詩詞產生了興趣，竟每個周日都跑到文學系去參加一個讀書社的活動。

那天，文學系的林教授一位年過五旬風韻猶存的資深美女帶著大家研究詩文。翻到何曉道的《十裏紅妝女兒夢》，林教授擡起雙眸瞟了沈雲落一眼“這首詞你來讀吧。你的咬字很清楚我很喜歡。接著，回信就由榟楓來讀。朗讀要讀出感情來，這樣才能體會到作者寫這首詩詞時的心境。”

“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發梢。”

沈雲落的聲音清脆婉晰，臉上卻帶著一抹嬌羞的紅暈，引得眾多男生的視線如蜜蜂見了蜂蜜一般。

“待卿長發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縹緲。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陸榟楓一直凝視著她的雙眸，語氣懇切聲情並茂，朗誦完畢全體靜默了有半分鐘之久，之後便是長久的掌聲和喝彩聲。

“其實，有句話在我心裏很久了，那會兒咱們還小我也不好意思說，可我現在想說待卿長發幾腰，潘郎娶你可好？待卿青絲綰正，鋪十裏紅妝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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